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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焦点面对面:“这届网友,对运动员相当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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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奥运赛场上的一抹中国红,成为靓丽风景线。

对阵强敌,中国健儿如何“亮剑”?新生代选手,带给观众怎样的新观感?公众看待运动员胜败得失,是否更加包容成熟?上热搜、变“网红”,运动员又该如何适应这一“新身份”?

东京奥运会女子重剑冠军孙一文接受中新社“中国焦点面对面”专访,从自己参加两届奥运会的亲身经历出发,为大家分析这些热点问题。

“亮剑”,需要人剑合一的境界

中新社记者:女子个人重剑决赛,你对阵世界排名第一的波佩斯库。“决一剑”电光火石瞬间,你脑海中想的是什么?

孙一文:起初我脑海里想了很多。比如说那一瞬间要做什么技战术?该进攻还是后退?我更擅长在后退中寻找机会,进攻不是特长。但当比赛准备开始时,我把这些东西全都抛开了,只想主动向前、紧逼对方。

我紧盯着击剑线,思想上已经完全集中。“决一剑”动作出去那一刻,完全是在常年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支配之下。比赛结束后我问过队友和教练,我究竟做的是什么动作?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完全是我的下意识带动着肌肉,把身体动作配合出去。

中新社记者:是不是既要有敢打敢拼的“亮剑”精神,也要达到“手中有剑,心中无剑”的境界?

孙一文: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在这个关头,我的人和剑已经形成一体的姿态。可能大家觉得冠亚军决赛,又是“决一剑”定胜负,肯定会很紧张、会想很多。其实我在赛场上没有想过什么冠亚军之争,也没有想过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如果成绩方面考虑太多,心理包袱就太重了。

中新社记者:拿到个人金牌后参加团体赛,心态是否会有些微妙变化?

孙一文:我的心态一直没有变化,因为我们有实力,我们的目标就是团体金牌。个人赛不确定性很大,没谁敢保证有拿到冠军的绝对实力,金牌只能算意外之喜。个人夺金之后,所有人的信心肯定都是倍增的。既然拿到个人冠军,说明我们的团体实力得到肯定。

中新社记者:团体半决赛因伤退赛后,你曾在场边急得落泪。是当时情绪使然,还是平时就是容易落泪的人?

孙一文:我不是容易掉眼泪的人,就是到那个点上比较着急。肯定急啊!团体赛中,一般状态不好时才会被换下,因为受伤被换的情况很少,我急就急在——不能为团体出力了。

其实不管谁上,我们队友之间实力很平均,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所以在我被换下之后,大家也没有太过担心,因为替补登场的许安琪也是奥运冠军。在水平上,我们没有任何担忧,大家都比较担心我的伤情。

我们回国后一直在隔离,还不能去医院拍核磁,这个阶段只能先做康复治疗。这几天伤势有一些缓解,膝盖消肿了,但下蹲或发力的时候还是很疼。

确保防疫万无一失,连客厅都很少去

中新社记者:时隔五年再战奥运,你本人和奥运会,都已经有了很多变化吧?

孙一文:我2013年进入国家队时,也就是全国前32名的水平,通过两年半的训练比赛,能参加里约奥运会,其实成绩提升算是很快的,但我个人实际上还不具备很高的水平。东京奥运不一样,这五年时间里,我最大的改善就是击剑水平、技战术丰富完善了,我从思想、阅历到剑术都成熟了。

第一次奥运会,其实已经回忆不出太多细节了,因为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兴奋,除了兴奋还是兴奋。第一次参赛的我没有什么任务,训练时认真训练,比赛时认真比赛,平时就是各种吃吃喝喝玩玩。但在东京,心态完全“稳”了。我是有任务的,是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出征的,肩上重担更多,多了一份责任感和使命感。当然,也多了一些压力。

中新社记者:奥运疫情防控是外界关注焦点。中国代表团和中国击剑队为了万无一失,做了哪些准备?运动员会不会感觉不便,又如何调整呢?

孙一文:我们从出发就非常重视防护,包括中国队去东京都是包机,相对安全。我们在奥运村严格遵守防疫要求,做得很到位。除了在自己房间里面不需要戴口罩,我们在宿舍的客厅活动,都要戴上口罩。

平时那种几个人在客厅聚在一起的情况,几乎没有。而且除了必须要经过的时候,连客厅都很少去。包括你去洗手间,只要经过客厅,也要戴上口罩。还有奥运村的公用健身房,也只是在必要时偶尔去,一般情况下不会去公共的、人密集的地方。

确确实实会有很多麻烦之处,但也都是为了安全,为了顺利比赛。奥组委也花了很多心思,包括口罩用完以后怎么折叠、回房间以后的消毒……都手把手教给我们。人家都做得很细心了,我们也要做得更上心。

中新社记者:因为疫情奥运备战延长一年,给你带来的困难多还是机会多?对你的对手们又造成了什么影响?

孙一文:机会更多一点。我们2019年世锦赛获得团体冠军后,来到了一个状态巅峰,随后不可避免会有下滑。通过这一年备战,我们获得了继续调整状态的机会。对中国运动员来说,奥运会之后还有全运会,我们也并不是单纯“多备战一年”。本身打完奥运会以后,我们也还要继续备战全运会,不能彻底松下来。奥运连着全运,把压力集中在一起,反而稍微好一些。

和以往备战不同的是,这段时间一直在隔离训练。过去压力大的时候,还可以出去散散步、逛逛街,用各种方式来解压;但因为疫情,我们即便休息也只能在宿舍里追剧、看看手机、玩玩游戏,适当排解下。大家都不愿出现疫情,但事实如此,我们就要正确面对,尽量在逆境中寻找于我有利的因素。

其实疫情给对手也没有造成特别大影响。按照政策,我们回国后要隔离,但很多国外选手不需要,他们回国后就可以正常活动。特别是不少外国击剑选手除了训练外,也有第二职业,工作和训练可以互补。尽管会遇到场地和集中训练等问题,但他们可以在家训练,而且欧洲人天生力量大、速度快,就算不练也比我们有优势。

“紧张是因为你想认真比赛”

中新社记者:在奥运村里,感受整个中国代表团氛围如何?

孙一文:奥运村是一个友爱的大环境。中国代表团在村里包下来一栋楼,中国运动员都住在一起。这座楼的气氛很友爱,很团结,大家见面会打招呼、聊比赛、互相加油鼓励。在食堂或者其他地方碰到熟悉的外国选手,虽然我们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拥抱握手,但还是会很热情地走上前打招呼。

中新社记者:之前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运动员每到大赛容易紧张。是不是如今面临大赛时,心态越来越放松、平和了?

孙一文:不光是中国运动员会出现大赛紧张的情绪,国外运动员也会出现,大家其实都会紧张。紧张是因为你想认真比赛,当你认真起来,就会有这种情况。

东京奥运会,大家可能会觉得我们的发挥比之前要好。我认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恰逢建党百年,我们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国家作出一份贡献,尽一点力量。我们身上承担了这么多人的希望,想有更好的表现。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反而缓解了自身的压力。而中国代表团东京奥运开局比较好,开门红也是一种鼓励。

第一天比赛结束后,我收到了很多信息,但我主要回复了几条家人和好友的问候,很多信息来不及回复。我想把状态赶紧调整过来,抓紧时间准备团体赛。

中新社记者:对于整个中国代表团在东京的表现,你个人有什么评价?

孙一文:中国代表团包括运动员、教练员,还有工作人员,抵达东京的有700多人,但这是经过了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系统性付出的结果。我们不管有没有取得好成绩,都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过程当中不留遗憾,就是最好的结果。

论英雄不论成绩,只要每个人都能拿出最大的能量来。我也能感觉到,这届网友其实对运动员的态度相当包容。

很多“00后”选手取得了出色成绩。因为年轻,他们拼劲更足、体能更好,这也是我们差距最大的地方;但我们“90后”相比而言经验更丰富,对细节的把握能力也更强。

中新社记者:在你夺得金牌后,外籍教练雨歌把你“扛起来就走”,还在现场和你展示五星红旗庆祝,很多人深受感动。外籍教练的助力,给你本人、击剑队乃至代表团,带来怎样的变化?

孙一文:这种感情是相互的。外籍教练来中国执教,无论训练还是平时相处,我们都把他当成一家人,他也是这样。雨歌把他所理解的击剑,从动作到思路,都完完全全无私奉献给我们。五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和我们相处,肯定是有感情的。获得冠军是对他执教能力的认可,也是对我们五年来相互配合的认可。

我对其他项目不太了解,但对击剑、特别是女子重剑来说,我们一直在请外籍教练,而且两任教练都是法国籍。击剑起源于欧洲,在欧洲发展强盛,理念和知识更先进,老一辈击剑人正是在对欧洲选手不懈学习中取得的进步。

击剑需要向欧洲学习的很多,我们要把他们好的理念借鉴接收过来,再加上我们中国选手的特点。女子重剑项目就是在这样取长补短的过程中,体现出了我们今天的水平。

我不是网红,我是一名运动员

中新社记者:经历一代代击剑人的传承和发展,击剑能否成为中国代表团新的优势项目?

孙一文:一直以来,中国队在女子击剑领域都占据一定优势。但项目特点决定,并不是拥有绝对实力就一定能取胜。这是充满博弈性的项目,包括你的状态、你要碰到的对手是谁,以及对手的状态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我们有实力拿冠军,但不确定性很大,能不能把实力兑现,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中新社记者:相比1988年的李宁乃至2008年的刘翔,如今网络舆论对运动员的苛责少了,理解多了,这对运动员意味着什么?

孙一文:运动员能卸下一定的包袱。有的时候,舆论压力确实很大,成绩不理想时,运动员自己肯定是最难过的,比谁都内疚。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再指责他,他可能会难上加难,情绪低落到极点。

一个运动员能代表国家出征,就已经表明他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已经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个人发挥不同,但仍然是最好的那个。

希望还在东京奥运征战的中国健儿们能卸下包袱,不要有任何顾虑。设定好自己的目标,聚焦自己的目标,不要考虑其他的元素,做到“全部归一”。

中新社记者:你在夺冠后,迅速登上热搜,被称作“温柔御姐”。作为运动员,成为网友热捧的“网红”,有什么感受?

孙一文:我在生活中确实很文静、很安静,至于“御姐”,可能因为在赛场上我的眼神很“飒”、很凌厉吧。我在场上场下角色的变化蛮大的,给大家带来一些惊喜。

但我觉得,如果说到“网红”,他们更多地靠网络生活,但我不是,我是一名运动员。我展现的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我,外界不会影响我的计划。能够得到大家喜欢,我愿意更多地展示自己,但我的生活仍然要走击剑这条路。

运动员身上充满正能量,如果能通过网络把我们从事的运动推广出去,把这种正能量宣传出去,特别是传递给广大青少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种“流量”我是认可的,我们也希望大家能通过这种“流量”来关注体育、喜爱体育。

中新社记者:接下来解除隔离之后,自己的计划是什么?

孙一文:隔离结束之后,我们紧接着就要去备战全运会,在这中间没有休息或者回家的时间。全运会结束以后,我计划先陪伴一下家人,然后会对未来人生展开规划,比如说是继续训练,还是选择退役、结婚。但我现在不想把心思花在这方面,因为我的比赛还没有结束。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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