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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得中国女子重剑个人项目在奥运会中的首枚金牌后,孙一文哭红的双眼成为特写,背后是五星红旗。短短几秒的电视画面被孙洪明记录在朋友圈里,配文只有四个字——“闺女赢了”。
7月24日晚,东京奥运会女子重剑个人冠亚军决赛,中国选手孙一文和世界排名第一的波佩斯库在常规时间里战成10:10,进入加时赛关键时刻,孙一文果断出手,瞬间将比分改写为11:10,一剑封喉。
“这一剑孩子似乎释放了所有的压力,5年的等待非常的心酸,就为今天的这一刻,为国站在世界最高的领奖台上,圆了父亲心中的那个期盼,也圆了自己的奥运梦。”孙一文夺冠第二天,孙洪明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独家专访时表示,“我的坚持就是为了等到她这一天,我一定会把身体养好,让她放心,这是我最想说的话。”
“我们很忐忑,来东京前,她的父亲癌症病情恶化,封闭集训的情况下,她也不能陪伴,只能一直咬牙刻苦训练。”最后一剑,十分果敢,这让一位熟悉孙一文的工作人员也长舒一口气,“感觉她完全放开了,或许是父亲病情有所好转,给了她动力。”
女儿在比赛最后时刻的眼神,也让孙洪明的心踏实了下来,“我一直都相信孩子,努力去争取冠军,这是她临走时我跟她说的话,也是我对她的最后嘱托。”屏幕里的女儿,从来没让父亲失望,孙洪明印象最深的是里约奥运会,由于时差关系,村里的亲朋好友大约四五十人挤满屋前院后,围着一台电视机熬了一夜,那是孙一文第一次登上奥运赛场,寄希望“别第一轮掉就行”的孙一文,最终在女子重剑项目上获得个人铜牌,并和队友获得团体银牌。
5年后,东京奥运会,老家依然热闹,孙洪明则在北京的一家旅馆里安静地见证了女儿创造历史的时刻,他特意买了一份白菜肉馅儿的饺子,“心里舒服,吃着高兴。”他记得,在女儿决定成为运动员的时候,他也就默默作出决定,“只要教练没说这孩子不行,练不了,我就要支持她一直走下去,走到哪儿我也不清楚,但我心里有个目标,就是让她继续往前走。”
在山东省烟台最贫困的县市之一栖霞,这个决定的代价再明显不过。孙洪明是当地的一名乡村医生,照顾着两个村的乡亲,但微薄的收入很难在兼顾一家人生活的同时支持女儿最初的比赛需求,在他印象里,当时的家“空空的平房,连个院墙都没有”,但孩子一次比赛得花掉小半年的工资,“当时我都不太敢消费”,可提到女儿,“砸锅卖铁我也供她”。
懂事的孙一文多次提出想放弃体育,打工挣钱帮家里减轻负担,但孙洪明“从来没有松口”,他只是告诉女儿:“人的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认准了就要做下去。”就像当村医这件事,孙洪明也坚持了二三十年,“当年,别人就看上我能静下来,觉得可以学医,我虽然学习成绩并不好,但学医这件事我认准了,最后是用课余时间通过自学考试过关的。”
原本,孙洪明只希望女儿能有个安稳的工作,“别吃父辈吃过的苦”,而孙一文在他眼里,也是一个低调踏实的姑娘。由于孙一文14岁就离开家去体校,孙洪明印象里女儿“不爱出风头”的场景几乎都在她14岁之前,“小时候,都是同龄的孩子带她出去玩,她从来不会主动招呼大家去哪儿。”但到了该她站出来的时候,孙一文绝不含糊。
东京奥运会前,孙洪明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孙一文抽空前来看他,其间还负责带几个年轻队员,“就这么紧张的时间,她还在带小队员,我突然觉得孩子长大了,有担当了。”
伦敦奥运会后,中国女子重剑队完成了新老交替,李娜、骆晓娟已经退役,顶替上来的是孙一文和郝佳露,两人与许安琪、孙玉洁并肩作战里约奥运会。那届女子团体重剑决赛,中国女子重剑队正是不敌波佩斯库领衔的罗马尼亚队,作为小队员,孙一文突然站在了被迫成长的节点上。
关于成长中的压力,孙一文很少对家人提及。实际上,孙洪明一年能见到女儿的时间并不多,过去十多年,“孩子有两三年在家过年就不错了”,他隐约记得上一个和孙一文相聚的大年三十,“好像是里约奥运会打完比赛那年,下午3点多,我去火车站接她,当时我们已经做好年夜饭留着,中午饭都没吃。”但聚少离多的现实让他意识到,女儿回家吃饭,他们却不知道做啥菜更好,“孩子出去这么多年,生活习惯也都改变了,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但对于女儿的内心,孙洪明十分笃定,“这孩子没野心,可以说理想不大,但她有目标,有使命感。”对此,父亲也给予足够谅解,他记得,武汉军运会期间,他的病情也不稳定,在烟台进行了手术,并没有告诉孙一文。对于父亲隐瞒病情,女儿有些不满,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不断给他手机上发各种治疗信息,“她也是不善于表达的人”。
在这一点上,父女俩十分默契。提到孙一文,孙洪明总是称呼“孩子”,即便是为她夺冠后发去的祝贺信息:“祝孩子圆了自己的梦,很棒!”只有短短一句话,“她心里有数”。
而孙一文的回复同样简要:“谢谢爸爸。”但在孙洪明看来“我都懂了”。
中青报·中青网特派记者 梁璇